但是，黑夜更夜。

雲層湧動。

輕風微微吹拂著，將四周的樹葉搖得沙沙作響。

場中一片寂靜。

一千多人，似乎連呼吸都停了下來。

天狼星維文並沒有用她禁忌的法術讓上空中的氣流沖擊而下，而是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位天選者。

當然，她也並沒有放棄殺人——

在維文的手中，一小團藍色的光芒來回游動著，就像是一只靈活的寵物。

只要她隨便捏個拳頭，就能爆發出驚天泣地的力量。

所以，一切都取決於羅賓的選擇。

取決於他後面的說詞。

羅賓深知這一點。

但是，他並不以為意。

有一些事情，他必須得了解清楚。

而現在，是一個很好的機會。

所有人將目光聚焦過來。

還真的像之前凱伊所說的那樣，別人的期待會成為你肩膀上的沈重壓力。

但是，好在它們也會成為你成長的動力。

得更快。

更快地成長才行。

羅賓深吸一口氣，緩緩開口。

“你用錯了手段。”他遺憾地搖搖頭，發出一聲嘆息，“不論你出於什麽目的，但是，你手上的亡魂都會成為你手染鮮血的鐵證。”

他迎向瀆神者的目光，絲毫不在意對方眼中的迷惘和憤怒。

“就像我之前所說的，沒有任何生命天生就該被別人屠戮。“羅賓發出一聲嘆息，“力量不該決定人的生死，所以你錯了，維文。”

“啊哈，”維文眼中藍光大作，憤怒地看向羅賓，“無知的人！你根本不懂……”

“我不懂！”羅賓截斷她的話。

“是的，我不懂。”他再強調了一遍。

在這一場的精神交鋒之中，他宛如一柄利劍，一往無前，直刺對方的心臟。

“那麽，請你告訴我，讓我明白。”

他擡起頭來看著空中的那抹明亮的身影，皺起眉頭，“為什麽，你一定要殺我，甚至不惜用其他人的生命作為代價？”

冷風過境。

夜色寂寥。

所有人都靜悄悄地看著羅賓，思考著他剛才所說的話。

“羅賓大人……”婕希只覺得呼吸一陣停滯，“她們，瀆神者，只是忠於自己的信仰，她們是為了摧毀生命之樹……“

她面色凝重地低語到，“瀆神者與神會從根源上就無法調和，你就別枉費口舌了。”

“不，那是你告訴我的答案。”羅賓沒有轉移視線，咄咄逼人地看著空中的那個人形，“我想聽聽她自己的理由。”

所有人的氣息突然一亂。

包括維文和羅莎林德在內，胸膛都是猛烈一顫。

在這一刻，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天狼星。

似乎也沒有了之前那種超越一切的神性光輝。

取而代之的，是一個被羅賓直問心靈的凡人。

不。

羅賓怔怔地看著她。

心想，她原本就跟我們是一樣的。

但是，總得有什麽契機，什麽重要的原因，才會讓一個人改變。

才能讓那種完全相反的極端信仰站立在世界之上。

那麽，現在就到了他叩問那個答案的時候。

……

在維文的眼中出現了一絲迷離。

她的胸口起伏，身上的波光流轉。

羅賓的心臟狂跳起來。

他看得出來對方的動容，而他又不太能看得透維文眼中的表情意味著什麽。

那是一種對過去的回味？

或者是對他所說的話題的思考？

亦或是在斟酌著關於未來的結果？

不知道過了多久。

維文的嘴角浮出一抹笑容，就像是風吹過樹梢，發出一聲無奈的嘆息。

“我們努力過，也試圖解釋過，但是，這件事情從一開始就是不被接受的。”她悲哀地笑了起來，眼神冰冷地看向羅賓，從牙縫中擠出後面的話——

“如果我告訴你，為了拯救這個世界，我們必須摧毀生命之樹，你會願意相信嗎？”

摧毀……

是為了拯救。

羅賓呆立了一下。

瀆神者維文傳達的信息，似乎跟婕希告訴他的不謀而合。

“不，不會。”羅賓搖搖頭。

“哈哈……”維文爆發了一連串的笑聲，眼中閃現過巨大的失望，“我早就知道。”

“但是！”羅賓的聲音洪亮，響徹夜空，“我願意傾聽你的理由。”

“理由？”維文的身體微微一晃，笑容僵硬在臉上。

“對，理由。”羅賓斬釘截鐵地說到，“你們怎麽知道，在摧毀了生命之樹以後，不是導致世界的滅亡？當人類無法繁衍，生命之樹的消失必定會導致人類的滅亡，歷史上消失的六棵主樹和她們的種族以及消失在歷史長河中的文明，無一不證明了這一點。”

“那是因為……”維文搖搖頭，“你們不會明白的。只有在主樹全部被摧毀之後，神明才會為我們指明新的道路。”

“證據呢？”羅賓的聲音如同響雷，“讓世人相信的證據！”

所有人都倒吸起一口冷氣。

連同身邊的婕希，都覺得血液冰冷了。

剛出羅賓的問題，已經觸及到了這個世界最大的禁忌。

如果瀆神者真的有什麽證據的話，或許這個世界也早就是另外一番模樣了……吧？

維文並未回答他。

而是陷入了一陣沈默之中。

夜風輕輕鼓脹起她的衣袖，讓那道光亮的人形在黑暗中閃爍著光澤。

如同天上的群星。

過了許久。

維文緩緩擡起頭來。

眼神突然一變。

“哼。真是無知……“

就是這時，天狼星維文擡起了右手。

雲層中突然躥出一陣風。

狂暴的氣流凝結成一道巨大的龍卷，在地面上肆虐而過。

飛石漫天，向著羅賓的方向奔襲而來。

轟！！

羅賓的眼中，狂風攜帶著足以摧毀一切的狂暴力量，沙石在迅速放大。

與此同時，一道藍色的身影擋到他的面前。

……

羅莎林德面容一凜，將羅賓死死地護在後面。

手中的雷霆之錘快速轉動著，帶起巨大的閃電。

她的右手快速向外揮出。

轟！！！

雷錘在空中炸出一道巨大的電光。

天狼星維文的【流動】。

雷霆騎士的【雷霆】。

兩道狂暴的力量對撞到一起，然後在空中蕩出一圈巨大的波紋。

嗡……

就是這一瞬間，隨著巨大的聲響爆開，所有人都是一陣耳鳴。

空中彌漫著焦臭的味道。

火星四濺。

為什麽？！

在混亂之中，羅賓狼狽地向後退開。

眉頭狠狠皺起。

他根本不明白，為什麽在一瞬間，維文會有這樣的變化。

他幾乎都能聽到鑰匙轉動的聲音。

那扇關於瀆神者內心和信仰真諦的大門本該應聲而開的……

是哪裏出了錯？！

“別管那些了。”凱伊將他扛在肩上，向外躥出。

後面的光亮炸開。

就像是平靜的水面，突然被投石炸開了一圈巨大的波紋。

沙石刮過地面，擊打在戰士們的盾牌之上發出清脆的聲響。

風聲呼嘯，把大廳的屋頂刮得咣當作響。

四周的長明燈火被吹得一陣搖曳。

天空中的陰影，包括眾人的影子落在地上。

羅賓被凱伊放到遠處的草地上，擡起頭來，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侍從。

“我做錯了什麽嗎？”

凱伊低下頭，有些心疼地看著他。

“不，你做得很好。”她擠出一絲微笑，進手放到羅賓的肩頭，“但是，就像是那個廷臣所說的，有些事情不是那麽輕易就能改變。”

她苦澀地笑了笑，補充到，“特別是一些根植於心的東西。”

根植於心？

是啊。

那種東西，怎麽可能是他一兩句話就能動搖的呢？

天底下沒有容易做到的事情，不管是他曾經許諾要挑戰的制度。

又或是現在面對瀆神者時，所要挑戰她們內心的信仰。

但是，總得了解真正的原因才能做到改變。

“我知道了。”羅賓深吸一口氣。

“很好。”凱伊伸出手來，拍拍他的脖子，就像是曾經無數次對待自己親密的夥伴一般，把頭抵在他的額頭。

“我們要做的，就是【去做】。”

她獰笑一下，露出兩排整齊的牙齒，如同野獸一般。

“既然沒有辦法說服，那麽在當下，我們唯一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。”

她轉過頭去，看向天空之中。

羅賓順從著她的目光看去。

天狼星維文的身形在空中光亮皎潔，一如明亮的月光。

“錘爆她！”凱伊從牙縫中擠出這幾個字。

鏗鏘有力。

字字如雷。

羅賓笑了起來，一雙漆黑的瞳仁閃閃發亮。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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